周日晚上的Jam Session, 人潮涌动，你背着吉他鼓起勇气终于走上了台前。你准备了一首Autumn Leaves，想要和同好们切磋一下。但是又来了一位萨克斯手，说想玩一首Green Dolphin Street. 你无法拒绝，也许你听过那么一两遍，也许你也弹过这首曲子，但在此时此刻，你没法回忆起那些个和弦。于是你从裤包里摸出手机，放在谱架上，打开了Ireal Pro。演奏开始了，你的视线紧紧地盯着手机，生怕漏掉了一个和弦。你不知道钢琴在弹些什么，也不知道萨克斯在吹些什么。鼓手就像是你的节拍器，你要做的就是弹出那个2-5-1就够了。你的头被谱架挡住，视线锁定在手机上，就这样演完了一首歌。
也许这是现在的Jam Session的常态，每个人都有着Ireal Pro，不知道曲子不要紧，只要有Ireal Pro，大概也能Fake出一首曲子。但，我们转换成另外一个视角。你还是那个准备了一首Autumn Leaves，准备去Jam的吉他手。你做好了充足准备，背好了旋律，背好了和声进行。但是很可惜，别人也Call了这首曲子，可却没有轮到你上台。你看着另外一个吉他手死死盯着手机，试图摸索出Shell Voicings，心想着，我知道这首曲子但为什么他没弹过也能上去？
If you don't know the tune, don't play it. — whoever said that is right.
别做那个靠谱的人
我相信老一辈的爵士音乐人，或者深深扎根于爵士乐语境里的爵士音乐人，都有这样的共识: 你要知道一些曲子。要能背下来这些曲子，而不是在Jam Session盯着某个谱子看。 在我的音乐学院的经历中，同样，我也是这样被训练出来的。你可以庆幸地是，现在的Jam session 上大家都还算友好，如果你掏出了Ireal Pro， 也不太可能有“爵士警察出警”， 但是， “It never looks good.” 这种行为虽然大家不说，但还是在心里会有所打量。在Davy Mooney的Advanced Improve课上，同样需要在一个学期学习七首难度较高的Standard。 譬如Satallite，Magnolia Triangle，他的要求是，你要在一周之内背好旋律并能在其中即兴。
那些爵士系的老师们的曲目积累也从来不会让我感到不佩服。不管你叫出什么曲目，这些老师都能从记忆中提取出这首曲子并精确地演奏出来。我记得一次去看Davy Mooney的吉他独奏，第一个set之后闲聊， 我告诉他我在学习I Hear a Rhapsody这首歌。于是他在第二个set就自发地演起来了这首歌的吉他独奏版本。我相信这不是他刚好准备了这首歌的巧合。在一些其他场合的sit in环节，不论临时来的乐手叫的是简单的So What， 还是稍有难度的Along Came Betty， Davy Mooney 都可以应付自如。这都是记忆的功力。
David Baker 说一个成熟的乐手需要有大概200首的积累。他同样也提出了几点观察，为什么一个有经验的乐手需要抵制看谱：
- 如果你存有有了Fake Book的心态，也就意味着你觉得没有必要记住大部分曲目的态度。（“我都有Ireal Pro了，干嘛还要背谱。）
- 对于记谱音乐愈加地依赖。（爵士乐曾是口传心授的音乐，但复杂度的增加使得谱例的重要性提升）
- 爵士乐逐渐向音乐学院，学术化的过渡也使得背谱没有读谱重要。
- 学习场所从Jam Session转换到了校园。
- 在谱台上学习的传统——能快速准确的学会一首歌的能力逐渐被忽视。
- 对于爵士标准曲的忽视——学校更重视学生的原创能力。
- 谱例的激增。
为什么要背曲子？
这本How to Learn Tunes的前言写于1996年。当然在接近30年后，事情也有所变化。对我而言，为什么要背诵曲目的原因也有如下几点：
- 爵士乐传统是口传心授的，这是一种传承。（不要让别人说你演的是不正宗的爵士）
- 如果你眼睛打开了，你的耳朵就关上了。当你眼睛死盯着和声进行时，你的耳朵就无法注意聆听周围的声音。你无法训练出你的听觉能力，这就像一个人堵住了耳朵弹琴一样。你的眼睛要来观察你的乐手朋友们，和他们眼神交流，和观众眼神交流。
- 能背诵曲目说明你“拥有”了这首曲目。——至少在一定程度上，你“内化”了这首曲子。Charlie Parker说的“Learn the changes, then forget them“ 也许就是这个意思。
- 背谱的人看起来更职业化。没有哪个演员会手拿着剧本上台演出，（当然在中国娱乐圈里对口型说1234567的演员们不在少数），没有哪个歌手会盯着谱子看，（当然有大量的歌手会看提词器）同样， 我相信这样的歌手或者演员也会受到他们圈子里的同行的批判。这里按下不表。
- 看谱和不看谱会导致你即兴的内容不一样。如果你的大脑能被从和弦进行中解放出来，你的音乐也会更加自然流畅。当你内化音乐后，你的CPU也许可以运用在别的地方。而如果你紧盯着功能谱，很容易你会陷入到一种“我必须把所有的和声弹出来”的心态，而导致你的乐句缺乏呼吸。
- 你不想在Jam Session里成为那个别人叫出曲目来自己不知道的人，你更不想成为那个一知半解，好像弹过这首曲子但是又忘光了所以必须掏出Ireal Pro的那个人。你想成为的是那个别人随便叫出一首经典曲目，你能够迅速回忆起来的那个人。（甚至有能力转调）
- 通过大量的记忆曲目的训练，你的Chunking技能会越来越好，你越来越能从进行中找到逻辑和进行打包记忆的能力。譬如ii-V-I, 或者1-6-2-5，或者1-4-3-6。你可以在标准曲之间建立起联系。比如There is no Greater Love, 和Yesterdays 都含有Back Cycling, 比如Take the A train, on Sunny side of the Road, my Shining hour 都去向了四级，比如All of Me, Someday my Prince will Come, I’ll be Seeing You都含有三级属这个和弦。所以你的记忆是越记越容易记，也越能理解爵士标准曲的进行。
结论
这篇文章讨论了背曲子的重要性。我尽量避免使用“背谱”这个词汇，因为谱子在爵士乐也有他有争议的一面。如果你记忆力和听觉够好，你完全可以根据录音背曲，也就没有谱子。但不管怎么说，记忆曲目是爵士乐的基本的训练。我希望你能尽快地开始记忆。而且要知道，你忘记的越多越能够记忆住这些内容。记忆的玄妙之处就在于，你只有忘得越多才能记得越牢。 在不断的记忆，演奏过程中。你才会有能力不依赖谱子随时弹出一首曲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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